第29章(1 / 1)
春芽百思不得其解,却也不曾多问,应了少爷的话便离开了院子。
沈照雪瞧着窗外的天色与满天的星辰,这间坐落在府邸深处角落的院子一片寂静,若非有灯火溢出,倒像是本就无人居住。
沈照雪心想,似他这样的孤魂野鬼,借了自己的身体还魂归来,终究也已经是死人一个了。
倒也不必再拉着无辜的生命一起死去。
那小鸟根本不知自己险些要被用来试毒,沈照雪心道它倒真是幸运,自己这奸臣的名头戴久了,人人都说他心狠手辣,杀人如麻,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。
那些直接地或间接地死在他手上的人,都早便随着时间化作一捧黄土。
这是他难得一次心软,他发觉自己如今已经不听往日了,没办法对着这样完全无辜的生命痛下杀手。
沈照雪长叹一口气,从桌上取了筷子,随意捡着盘中的饭菜吃了一些。
今日的饭菜又不合口味了,他吃着总觉得毫无胃口,甚至隐隐觉得反胃。
于是只好落了筷,从桌案前离开,坐回到榻上去,借着小几上的烛灯翻看着桌上的史书。
院中微风习习,树梢的叶片在风动中簌簌作响。
万声寒刚从父亲书房中出来,万家家主惯常喜欢息事宁人,从不愿得罪了谁。
万荣带着万景耀在府中一闹他便妥协了,又让万景耀住回了府中。
万声寒本想追究万荣用混了锋利碎石的辣椒水泼了沈照雪的一事,竟也被父亲拦下来,只能眼睁睁瞧着这一大家子泼皮得意洋洋离开书房。
万父时常离京在外,辞去官职,如今在江南行商,府中诸多事宜早便交给了万声寒。
相较起他这位脾性温和的父亲,万声寒的行事作风要更加雷厉风行,甚至有些专断的意思在。
因着沈照雪故意激怒万荣导致受伤,又叫人偷偷将此事传开,如今京中上下处处都在传言万家欺辱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子。
万声寒在某种程度上与沈照雪总是相似的,他其实并不在意名声的好坏,只是忍受不了作恶之人逍遥法外无人管束和报复,所以沈照雪想要做的那些事情他或多或少都知晓,却也不曾故意阻拦。
他与父亲在书房大吵一架,回到院中时心绪还有些烦乱,本想看会儿书静静心,忽又听见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,并逐渐靠近了门外。
万声寒辨认着这道脚步声,认出是沈照雪的侍女春芽,果然见对方敲敲门进了屋,将手中小鹦鹉递出去,比划着同他解释:少爷让我将鸟儿还回来。
万声寒没怎么放在心上一般,又垂下脑袋翻着手中的书,随口问:“他用我的鸟做什么?”
春芽比着手语:放在手中玩了一会儿便还回来了,许是不太喜欢。
万声寒手腕忽然一颤,瞳孔猛地收缩,登时便起了身,近乎目眦欲裂,连音量都有些控制不住。
桌案被他撞得歪斜,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。
万声寒道:“他要做什么!”
春芽被他吓一跳,还未缓过神来,万声寒已然匆匆离去,唯余桌上烛光在风中欢欣跳跃。
万声寒的院子便在沈照雪的偏院旁,倒是方便了他来往,很快便赶到沈照雪屋中,见屋门敞开着,也不曾听到沈照雪的声响,心里一时也说不上来该担心还是该松气。
迈上台阶时他才突然惊觉自己竟已经汗湿了后背,连腿脚都有些虚软,险些踩到衣摆在楼梯上摔下。
只是脚下微微踉跄,很快便扶住了门框,匆忙望向屋中。
桌案上饭菜没动过几口,沈照雪约莫没什么胃口,并不想吃东西,瞧着到还像刚端上来的一般。
万声寒视线草草自饭菜上略过,有些慌乱地打量着屋中,最后透过屏风隐约瞧见沈照雪正躺在榻上休息。
万声寒却忽然感到心跳一滞,快步绕开屏风靠近了床榻。
沈照雪微微侧身面向墙壁,蜷缩着身体睡在被褥下,向来没什么血色的苍白面庞上沾了一点点冷汗,他的眉心轻蹙,似乎正在经受着什么极大的苦痛。
万声寒伸出手捧住他的面庞时才发觉自己的双手正剧烈地颤抖着,然后,他摸到了沈照雪颊边的一片濡湿黏腻。
他轻轻将对方的面庞扶正,沈照雪的唇角正源源不断涌出粘稠的血液,整个人早便已经陷入了昏迷。
夜风从小道处呼啸而过,将窗沿下的红灯笼吹得不停摇曳。
榕树的枝丫晃动着,树冠簌簌响动,偶有树叶随风落下,轻轻落在草地里。
章术进到偏院时,万声寒正站在屋檐下仰首看着摇曳的树冠,瞧这模样似乎还在深思什么。
章术抓着药箱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,面上神情却并不曾出现太大的变化,只上前去,不欲打扰他沉思,打算先行进到屋中替沈照雪诊断。
将将擦身而过,万声寒忽然转开了视线,抓住了他的手臂,拦住对方进屋的动作。
章术便没再往前走了,只问:“沈少爷不是中毒卧床,长公子紧急将我叫过来,怎么又不让我进去?”
“父亲先行叫了几个大夫过来,”万声寒淡淡道,“只是普通的毒药,毒性不烈,很好解,已经喂过药了。”
他如今倒是不似先前那般慌张无措,倒像是先前那人并非他一般,现在平平静静站在屋外,甚至没有进屋瞧一瞧沈照雪的打算,显得多少有些冷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