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4章(1 / 1)
钱贺还穿着铠甲,打了个哈欠,道:“世子今日怎么上城楼来了?”
“闲,城里头的鸡吵得人没法儿睡,”曹错瞭望着远处被飞沙模糊的山头,道:“还不如来登楼看看。”
钱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不再继续问他。
对面的天色慢慢地亮起来,渐次往上晕开一层红光,曹错盯着好了好一会儿,等天光大亮时,城外的景象变得清晰非常,要是能跑马出城,胡儿鹤定能跑得比在竟京的时候欢快。
于瓒把马牵到门外,姚何扶着郭涉从府里出来,郭涉咳了几声,无奈地笑道:“我都说没事儿了,你去忙自己的,不用管我。”
“那可不行,”姚何道:“受了寒之后马虎不得,我不照顾你,等豹子和于瓒那样笨手笨脚的来,那你多委屈啊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于瓒挥起马鞭去指姚何,道:“有没有胆子再说一遍?”
姚何躲在郭涉身后,装蒜道:“我说什么了?我什么也没说啊。”
没一会儿梁庭远就拿着一包点心来了,于瓒飞快地往梁庭远那边扫了一眼,继续去捋毛儿的鬃毛,道:“哟,梁侍卫今日这么有空跑这儿来了?”
梁庭远:“听闻许府君今日启程去尹安,我过来送一送。”
于瓒当然不信他这话,非亲非故的,哪儿就轮得上他来送了,郭涉掀开帘子就要进马车,梁庭远下意识地伸出手去,“成渊……”
郭涉一脚踩在马车上,抬头看着他,道“什么?”
梁庭远顿时愣了愣,郭涉的那双眼睛还和以前一样的清澈,梁庭远险些以为自己见到了少年时的郭涉。
“你往日爱吃汴东的红枣点心,我差人从汴东带了些过来,这一路舟车劳顿,你在路上也能吃一些去去乏,还和从前一样的滋味,只是不知道你现在口味如何。”
郭涉拿过那包油皮纸包着的点心,顿时就闻着了红枣的香气,他平静答道:“多谢。”
起风了,风吹乱郭涉额前的几缕头发,隐隐还能见着几根银丝,梁庭远兀地蹙起眉来,“成渊,你怎么生了白发?”
怎么生了白发?
郭涉正值壮年,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生的白发,或许是灰溜溜从汴东离开的时候,也或许是在狼泉李剑的帐中的时候。
“当年在汴东,我去你住的宅院寻过你好几次,宅里大院的叶子堆满了,桌椅蒙灰了也未曾见你,我一直都想和你解释,往事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
“既是往事,不必再提。”郭涉握着点心的手指紧了紧,随后腿上一用力就上了马车。
姚何不明所以地跟在郭涉后面上了马车,郭涉神色和平常一样,姚何问:“成渊,梁侍卫怎么会特意过来拿点心给你?”
“先前在汴东梁府小住过一段日子,和梁庭远住同一个院子,有点儿旧识。”郭涉道。
“原来你们是故交啊,”姚何笑道:“就跟我和小铃铛一样,以前在尹安的时候,我和小铃铛也住同一个院,还睡同一个房间呢,就连在书院,挨揍都是一起的。”
郭涉浅叹了口气,把手里的红枣递到姚何手里,道:“当下有几天的路要赶了,你说累了就吃点儿东西歇歇嘴。”
“我说说话有什么好累的?”姚何精力充沛得像是用不完,他掀开帘子往外头看,道:“可惜了,这么繁华的竟京城,我却要走了,真是命运不公啊,我怎么就没生成世家公子爷呢。”
“这话别让锦侯听了,”郭涉道:“要不然你少不了一顿训。”
这个姚何当然是知道的,许卿湖出生名门,中途家门不幸遭了劫难,而变故原因就是因为“名门”二字,当着他的面儿说这样的话,就等于是在揭他的疤。
“我知道,有分寸的。”姚何平日里不敢跟府上那几个壮汉哥哥撒泼,先前曹错还在的时候,他就只敢在曹错面前耍混,现在曹错身份变了,他就只能在郭涉面前耍耍混,郭涉为人谦逊,跟谁说话都和颜悦色,姚何尤其喜欢跟在他身边儿说些没边儿的糊涂话。不多时许卿湖就骑马出了城关,一行人跟在他身后,只有郭涉和姚何二人是坐在马车里的,郭涉不善骑马,又因为他弟弟的事情急火攻心染了风寒,只能坐马车,姚何则是美名其曰要贴身照顾郭涉。
“要说这许锦侯也真够倒霉的,本来是好好的富贵命,现在却沦落至此,被人挥之即来呼之即去,在寒北立了这么大的功,没论功行赏也就算了,还得灰溜溜地原路回去。”守在城头的士兵看着楼底下的人,随口说道。
“谁说不是呢,要我是他都能憋屈死了,”另外一个士兵冷笑一声,道:“好歹也是丞相的亲外甥,结果什么都捞不着,所以外甥什么的什么用都没有,又不是亲儿子。”
管豹骑马跟在许卿湖身后,环顾四周都没看到曹错,不满道:“世子果然还是高贵,平日里没事儿就往咱府上跑,这人要走了吧他倒不来了,还是萧小姐有心,成婚第二天也要跑来送一送,比什么世子的有情义多了。”
水汜连忙咳了一声,示意管豹闭嘴,但是为时已晚,每一句话都被许卿湖听了去。
许卿湖突然拽紧了马绳,胡儿鹤会意地停下马蹄,许卿湖转身回望,果然看到了站在城楼上的那人,这人固执得很,也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。
曹错在高楼俯视着城外那一人一马,顿时攥紧了掌心,明明挨得这般近,只要出了这道城门他就能和许卿湖去别的任何地方,可是这道城门犹如诏狱牢牢地将他锁在城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