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5节(2 / 3)
捻了捻,那一抹湿漉漉沁进他指头里不见了。
&esp;&esp;“你怎么这么紧张,一鼻子的汗。”
&esp;&esp;“后来呢?”斯江背上其实也一层汗,紧张的。
&esp;&esp;“后来我跟我妈说了,我没傻到要跳江,是气得想去叉鱼不巧遇到发大水,不关我爸的事。”景生嘴角抽了抽:“我都这么帮他了,他回来后居然又揍了我一顿,这家伙真是死性不改。”因为他不肯再下水,还被他丢进水里好几回,逼着他自己游上岸。
&esp;&esp;斯江长吁了口气。景生见热水壶的盖子噗噗噗地跳,起身灌好水后对斯江说:“所以我绝对不会自杀,走吧,上去汏脚去。”
&esp;&esp;斯江捧着脸对着煤球发呆,被他一喊,犹豫了一下猛地抬起头说:“阿哥,我以前想过要自杀的。”
&esp;&esp;景生脑子里嗡的一声,热水瓶差点摔到地上,灶披间里一瞬间被冻了似的。半晌后他轻轻蹲了下去。
&esp;&esp;“斯江?”
&esp;&esp;“嗯?”
&esp;&esp;斯江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慢慢氤氲了一层雾气,景生的手指头开始往上发麻,麻到头皮的时候才勉强问出一句:“你刚刚说什么?”他可能听岔了。
&esp;&esp;“真的,不骗你,真的想过自杀,不想活了,特别没劲,没意思。”
&esp;&esp;“什么时候?”景生脑子里有个钩子在乱捣,想着会不会是他说不关她事的那次,还有他被车撞之前那次吵架,他其实真不怕死,但一想到斯江居然离那个字那么近,没法想,想一下都会炸。
&esp;&esp;斯江低下头,把脸埋进膝盖里:“日记的那个事,我妈打我那次,你还记得吗?”
&esp;&esp;一只手落在她的头顶心,像羽毛一样反复轻抚,景生的声音有点哑:“记得。”
&esp;&esp;“我就特别气特别气,想让她后悔。”斯江哽咽道:“想让她后悔偷看我日记,让她后悔那么说我,想让她后悔打我,想让她哭,想让你们都讨厌她骂她不再理她,想让大家都只记得我有多好……”
&esp;&esp;景生手心里全是汗,后怕。
&esp;&esp;斯江吸了两下鼻子,哭得肩膀不停抽动,好像回到了那个特别委屈特别难过的夜里,不同的是今夜有一只温暖的手一直在抚慰着她。
&esp;&esp;“可是又不舍得。”斯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,“舍不得南南、外婆、阿哥你,还有阿舅、舅妈……舍不得。”
&esp;&esp;景生沉默不语,手掌心里的发丝灼得他疼。
&esp;&esp;“囡囡——开水好了伐?”顾阿婆的声音从外面楼梯上传了下来。
&esp;&esp;斯江胡乱抹了两把,带着泪笑道:“来了——”
&esp;&esp;景生把袖子伸到她面前。斯江愣了愣,心一横头一低在他手臂上蹭了好几下,油亮的鼻涕眼泪在反着光。
&esp;&esp;“是不是蛮好笑的?我是不是特别傻?”
&esp;&esp;“嗯。”景生拎起热水瓶,跟着她往外走,拉熄电灯的时候轻声追问:“后来呢?”
&esp;&esp;斯江有点难为情,压低了声音:“想了好几种死法,就是没机会,又怕疼怕死不成又被骂,还浪费钱,后来就没想了。”
&esp;&esp;景生一颗吊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。
&esp;&esp;斯江上了两层楼梯,停了停忽然回过头:“我还以为阿哥你知道呢,你那几天从早到晚跟着我,我去公共厕所你都‘正好’也要去,好像怕我被臭味熏死在厕所里似的。”
&esp;&esp;景生:“???没有吧?”
&esp;&esp;“有啊!”
&esp;&esp;两人转过亭子间继续往上,景生突然道:“因为斯南小时候差点掉进粪坑里,沈青平也掉进过粪坑里——”嗐,他在说什么?景生紧紧闭上了嘴。
&esp;&esp;斯江门才推开一半,闻言霍地转过身,湿漉漉的眼睛瞪得滚圆:“阿哥!公共厕所没粪坑哦!你在想什么啊,我怎么会掉进蹲坑里?腻惺色了!阿哥真戳气。”
&esp;&esp;屋里的顾东文扬声问:“谁掉进公共厕所的蹲坑里了?”
&esp;&esp;景生和斯江异口同声地冲着他吼道:“没人!”
&esp;&esp;第155章
&esp;&esp;顾阿婆出生时,宣统帝还没退位,堪称得上是历经三朝的老人儿,听见雷声轰轰便叹道:“正月打雷,人骨堆堆,这个癸亥猪年太平不了哦。”斯江听多了外婆层出不穷的俚语俗语歇后语,活学活用在作文里往往毫不费力地得来一排红圈圈,但因老姚的葬礼刚过去不久,便没追根问底这句话的来历。
&esp;&esp;没想到一语成谶,四月里清明节,陈阿爷突发脑梗,在医院抢救了半天后猝然离世,离他六十九岁生日还有十三天。这是斯江第一次真正面对死别,惊吓大过了悲伤,眼泪不是因为阿爷去世流的,而是因为阿娘流的。阿娘的天塌了。
&esp;&esp;陈家一片混乱。陈东来刚下油井不久,紧急任务的关键时刻,他是技术骨干,奔丧一来一去至少二十天,在国家和集体利益前面,在党委和工会轮番的思想工作后,他咬牙求西美带着斯南回去替他扶棺磕头。西美在新学校同事还没认全,硬着头皮请了丧假,不巧压箱底的钱刚置办完新宿舍的家私,又付了师范大学函授本科课程的学费,手头的钱就算斯南逃票都不够买一张回沪的火车票,回去办丧事又是一笔巨款,偏偏身边相熟的亲友皆无,总不能向认识一个多月的新同事借钱,最后心一横,把结婚时买的梅花牌手表和姆妈给的黄金戒指卖了两百块钱,买了火车票,又给陈东来拍电报让他想办法汇笔钱回万春街。这边电报刚发出去,她连着收到三张汇款单,顾东文、善让和南红各汇了两百块来,留言都是两个字:速归。西美红着眼圈把手表和戒指买了回来,赶紧带着斯南返沪奔丧。
&esp;&esp;红白事是一家门顶了天的大事体,再伤心也得办好,这是逝者最后的体面。陈东来回不来,自然由陈东方顶上主理。阿娘三天厥过去五六趟,勉强喝进去一点米汤,李雪静便留在万春街照顾她。小胖子陈斯好什么也不懂,阿娘哭他也哭,哭好了照旧到处找阿爷。“阿爷?阿爷去啥地方了?阿爷带宝宝去公园,阿爷买糖去。”他说一句阿娘又要哭半天,一屋子人忙得脚不沾地,只有这一老一小有空专注地悼念陈阿爷。
&esp;&esp;顾阿婆上门来陪阿娘哭了一回,说起当年顾老爹莫名为西瓜送了命,两位小脚老太手握着手哭成一团,比起亲家这一层纸糊的关系,似乎建立起了真正的共鸣。斯好被顾阿婆带回了顾家,没两天就把阿爷丢在了脑后,外婆家早饭太好吃,虽然没人喂他,但是也没人催他,想吃就吃,不想吃就不吃,想吃多少就吃多少,他花了好几天才发现了这个规律,又稀奇又开心又有点失落。再没人盯着他学认字背“鹅鹅鹅”了,阁楼上二姐留下来的各色玩具让他眼花缭乱,也没人逼着他睁着眼睡午觉了,太阳还没落山就眼巴巴地坐在文化站门槛上等阿姐阿哥放学,远远看见斯江骑着脚踏车回来就笑